《风之画员》第77节：画决（16）

第77节：画决（16）
      国王充满了好奇。弘道和润福分别打开了自己背来的纸桶盖子。国王俯身书案，想象着两位画员笔下的水井风景。
     “你们还像上次那样转遍了京城的水井吗？”
     “没有。我们守着广通桥附近的水井，观察过往行人，看了两天。”
     国王有种遭人背叛的刺激感。他尽情大笑，享受这种刺激。
     “期待越是遭到背叛，越是令人快乐，哈哈！”
      竟然还有这样的国王。通过卑微的图画署画员的笔触，观察百姓生活的角角落落，面对辜负自己期待的卑贱之人，却用微笑作为鼓励，这真是深谙御才之道的君王。说不定他也是天才，并且达到了弘道和润福未能达到的境界。
      “我本想画这两天里出现在水井边的女人，后来想开个玩笑，就加了个男人。”
      这是习武之人常用的对练方式。除了事先约定的进攻和防守动作，还可以加入不受限制的自由对练。国王更加好奇了。
      “男人？贵族，还是平民？老人，还是年轻人？”
      “那就要看画画的人如何运笔了。”
      听了弘道的话，国王越发焦急，连忙催促道：
      “快快打开画卷！”
      弘道打开画卷，润福只觉得眼前发亮。
      没有背景的干净白纸上有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背景色彩比上次淡得多，给人以透明却幽远的感觉。
       构图单纯明了，令人吃惊。两个女人站在置于画面左侧的井边，服饰和润福的画没有区别。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白色小褂和灰色的裙子，紧紧地系着裙带。看来很年轻的女人身穿绿色小褂和蓝色的裙子。井壁上放着很大的陶缸和木桶。
      最让润福惊讶的还是那个敞开衣襟的男人，露出了汗毛浓密的结实胸膛，只见他接过满满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男人左手放在腰间，拿着刚刚摘下的斗笠，右手握住水瓢，酣畅淋漓地透出了男人的真性情。
      “这幅画让人联想到昔日井边女子的故事，女人在水中放上柳叶，递给前来要水喝的男人。”
润福仔细看了看身穿蓝裙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手里抓着拴在瓢上的绳子。女人似乎羞于去看男人裸露的身体，轻轻低下头，避开了男人的目光。然而在润福看来，女人似乎正小心翼翼地倾听井水流进男人喉咙的响声。
       也许弘道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效果。男人占据画面中心，女人看似对男人不理不睬，其实却耐不住好奇，侧耳倾听。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充满了画卷。
       “后面的女人是谁？”
       国王好奇地问道。画面右方有个身穿白色小褂的女人，头顶水桶，显得很吃力，好像对旁边的男人和女人没有什么兴趣。她很胖，显得很结实，应该是在大户人家做杂活的厨娘。她让人看出艰苦生活的沉重，自然无力理会年轻男女在井边的嬉戏。
       “如果说井边弄情的男女是自然风情，那么无力关心这些事的女人同样是殿下的百姓，不是吗？”
       国王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润福。润福纤细的手指解开带子，展开了画卷。
       突然间，弘道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他们在相同的水井边观察同样的人群，然而润福的画却营造出了迥然不同的氛围。占据大部分画面的不是任务，而是风景。井后的岩壁和巨石之间的苔藓，绝壁上的古藤和茂密的树林……
       “这不是画圣郑敾的实景山水画法吗？”
       国王喃喃自语。
       “所谓实景山水，也就是极端排斥人物的山水画。不过润福的画却巧妙地融合了实景山水的技法和人物，堪称自然与人的完美结合。”
       听完弘道的解释，国王颔首赞同。弘道却是心乱如麻，一会儿看看润福，一会儿看看画。这个少年天才在描绘人间生活的时候竟然拉进了自然，并且借鉴了画坛巨匠郑敾的实景山水技法……相形之下，弘道排斥背景，只画人物的作品显得何其简陋！
       弘道咬了咬干涸的嘴唇，又看了看主导画面的风景。
       春日夜晚，枝头盛开着鲜红的花朵。红色气息弥漫夜空，天上悬着皎洁的满月。月光下面是大户人家的门楼屋檐，还有长长的围墙。无盖的圆井和弘道画中的水井没有什么两样。井壁上放着陶水缸和木桶。
       身穿绿色小褂和蓝裙子的女人手里握着井绳，身穿白色小褂，头顶放着垫盘的中年女子迟迟疑疑地说着什么。人物长相和服饰都与弘道的画极其相似。一个头戴方冠，地位颇高的贵族男子躲藏在石墙后面，焦急地注视着两个女人.
       “也就是说，这个地位很高的贵族男子深夜躲藏在石墙后面，戏弄井边的两个女人。”
       国王自言自语，久久地打量两幅图画。两个关系密切的女人的视线，围墙后面的男人，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三个人之间，让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你们的确是天下罕见的名家，两天之间看了同样的风景，却画出如此迥异的画作……檀园画的是阳光和煦的光明白昼，蕙园画的却是月光皎洁的夜晚。檀园摒弃背景，专以人物为中心。蕙园则通过凌乱的树枝和巍峨的岩壁、苍白的月光直达人物的内心世界。蕙园以华丽的色彩和细致的描绘为主，而檀园则采用了简朴的色调和大胆的构图。你们两个人就像太阳和月亮，也是浮现在天空的两道光芒。太阳发出温暖明亮的光芒，月亮则皎洁而美丽。”
       弘道和润福深深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