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画员》第89节：画王（8）

第89节：画王（8）
     两位画员的大逆不道彻底搅乱了图画署。画员会议决定，立刻让润福离开图画署。画员们尖锐的责难已经近乎诅咒了。向处广阔的图画署，润福显得无比孤独。世界苛刻而顽固，不会容忍他的锋利。
     润福躲藏进图画署后院的书画保管所。独自坐在黑暗之中，人世间的批评谴责消失得无影无踪。润福埋头于陈旧的画册和书画散发的纸墨芬芳，看画成为唯一的快乐。
     打开画卷，他看到了熟悉的作品。画卷底部系着绸缎上写着熟悉的名字：图画署首席画员申汉枰。
     申汉枰，润福静静地重复着父亲的名字。
润福知道，自己的才华对父亲来说既是福气，也是灾难。整个家族会因为他出色的才华而得到永远的荣誉，但是儿子却因为才华而被彻底毁灭了……父亲不会知道的。灵魂自由的天才遇到无知世界的偏见，将是什么样的灾难……
      润福深邃而悲伤的眼睛湿润了。
      这是父亲的野心，野心会变成灾难。润福知道父亲对自己有多么珍惜，多么疼爱，甚至有多么崇拜。于申汉枰而言，润福是他的光芒，是他生存的理由，甚至是他的生命。现在，父亲盲目的渴望已经走到了尽头。
       弘道，国王和润福的热情相遇，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三位天才的结合丝毫没有留下供人参与的缝隙，也成为颠覆御真画事的巨大灾难。
       狼群般执著而险恶的画员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件事。他们已经抓住了润福的小辫子，绝对不会停止撕咬，打击和践踏。润福下定决心，既然无法回避，不如勇敢面对……
        父亲的仪轨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几百年之后，上面依然会系着写有申汉枰三字的绿色缎子标签，证明父亲的荣耀。
        润福不知道几百年后的自己会留下怎样的名声……也许是掩盖国王恩德，降低国王威信的大逆不道之徒，也许根本无缘进入历史，消失得无影无踪……
吱嘎。破旧的门开了，发出刺耳的的声音。一个男人背着光线走了过来。
        “你过得倒挺舒服。现在正举行画员会议，准备把你逐出图画署呢。”
       望着如临深渊的弟子，师父的眼神在责备和安慰之间徘徊，闪烁。
       “您不用着急。不会存在侥幸的可能，他们肯定会赶我走的。”
       弘道觉得不可思议，冷笑着说道：“你究竟是心平气和，还是没心没肺啊？”
       “我不想执著于从前。”
       “如果像你这么有才华的人离开图画署，那么我们国家的图画署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这个地方太狭窄，太闭塞，容不下像我这样有才华的人。”
       润福理直气壮地承认了自己的才华，但是弘道并不觉得润福放肆。只有真正才华横溢的人，才敢信心满满地承认自己的才华。不妥协，不让步的精神，不怕孤独的高尚自尊，敢于承认和表现才华的老练……这都是天才的美德。
        正因为是这样，润福总是身处危险境地。相比之下，弘道为自己感到惭愧。尽管拥有天赋的才华，却总是妥协，迎合，向职位屈服。
        年轻的时候，弘道也曾目空四海，后来还是接受了图画署模式。这种卑怯变成沉重的罪过，始终跟随着他。他因此拥有了朝鲜最高画员的名誉，但是……润福只想通过画作检验自己的才华，这种崇高是凭借世人的称颂来维护自尊的弘道永远无法企及的境界。
       “是的。如果把图画署画员比作在院子里啄食的鸡，那么你就是在挂满冰溜的绝壁筑巢的鹰。”
       人们都以为师父的才能肯定高于弟子，但是弘道很清楚，润福的才华已经到了他永远无法追赶的境界……
       如果弘道是向图画署模式勉强妥协而被毁灭的天才，那么润福则把精神之巢构筑在任何模式，任何身份地位都无法控制的高远之地。
“有的鹰在院子里更灵敏。”
       润福反而很羡慕弘道的才华。不失自我的世界，同时又能接受模式的柔软；尽管想要拒绝，却还是为对方敞开门户的宽容；面对拙劣之人的才华，他不接受，也不排斥的平衡感；蔑视集体，同时又尊重集体决定的贤明……
弘道很羡慕润福的美德，因为他自己不具备。润福强烈渴望自己不具备，而弘道却拥有的美德。
        弘道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润福。他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强烈地渴望对方。如果这种感觉不算是爱情的话，那么人世间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爱情。
        润福深究的眼神吸引了弘道。此时此刻，吸引弘道的不仅是润福的眼神，还有心灵。
        弘道的呼吸掠过润福的额头，宛如微吹拂树枝。他的心里荡起了波澜，仿佛石头打搅了水面。
         好像成熟已久的果实从枝头掉落，润福忽然落在了弘道的胸口。等待果实已久的大地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如果让你留在我身边，那是为了我自己。现在，我要送你离开此地，这才是真正为你着想。”
        弘道拥抱着润福，静静地说道。他也是现在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