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画王(9)
十天里,从打着图画署画员会议幌子的奏折开始,六名中坚画员递交的上疏络绎不绝。三司更不用说了,甚至成均馆也递交了不计其数的奏折。
“为了折磨这个卑贱的画员,整个国家都站出来了。”
图画署里唯一没在奏折上签名的弘道大发牢骚。
十天后的清晨,国王在便殿会议上对礼曹判书下达了简短的命令,“按照画员会议的决定办吧”
“穿好官服,马上准备进宫。我在这里等你……”
内侍像幽灵似的舞动着白色的衣角,先行走上了清晨的路。润福跟随内侍,走进了王宫的朱漆大门。天色未明,国王独坐便殿。他看见了弘道跪倒在地的背影。
“国王君临天下,却连天赐的画员都保护不了,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国王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润福深深地磕头行礼,然后开口说道:“既然殿下赞赏小人的卑贱手艺为天才,那么小人现在离开图画署,说不定这也是保护才华的办法呢。”
听到润福低沉的声音,国王恍然大悟。润福在便殿里当着重臣的面撕碎御真,其实是他事先预谋的举动。这是为了逃离狭窄而闭塞的图画署。他的计划逐步实现了。
“深夜宣小人进宫,不知殿下何意。”
润福毕恭毕敬地询问国王的意图。深更半夜,秘密派人前往图画署,应该不只是安慰将要离开图画署的画员。
“没有谁能像你这样了解御真吧?”
国王很严肃,嗓音却很锐利。润福感觉后颈上掠过丝丝寒气。
“小人犯了扰乱御真画事的重罪,几乎性命不保。不料殿下宣小人进宫,却是谈论御真……”
“过来。我有秘密的事情……
润福连忙膝行上前。国王缓慢有力地说道:“我想找回已经失踪的丙辰年御真。”
润福清了清喉咙,清清楚楚地答道:“历代国王共举行了十次御真画事,丙辰年没有举行。”
“你了解得很清楚。既然那年没有举行御真画事,那么失踪的就不是先王的御真了。”
“只有君王肖像才能称为御真,怎么存在别人的御真呢?”
国王沉默片刻,像做出重大决定似的说道:“是庄献世子的御真。”
国王的话语犹如鞭子抽打着润福的后背。虽然庄献世子不是国王,却与国王无异。他是死于谷仓的国王之子,也是另一位国王的父亲。润福缓缓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小人从未听说过庄献世子的御真,图画署日志里也没有相关记录。没有画出来的御真,小人怎么能找到呢?”
“并非只有记录下来的才是真实。的确举行过御真画事。”
“主上殿下亲眼看见那幅御真了吗?”
润福挑衅似的问道。国王轻轻闭上悲伤的双眼,摇了摇头。
“我也没见过那幅御真。不过,御真肯定完成了,并且存在某个地方。”
“丙辰年,应该是十年前,世子宾天是在十四年前。如果世子没有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举行画事呢?”
润福说得有理。
御真指的是在世君王的肖像。御真画事堪称画事中的画事,不但要求描绘精致细腻,而且还要融入灵魂。即便是朝务繁忙,国王也要腾出五六天的时间。
但是,死于谷仓的世子怎么会出现在御真上呢?如果不是鬼魂的话。
“寻常画员无法想象。但是,有位杰出的画员回忆着父亲生前的形象,画了御真。”
润福感觉脊背冰冷,难以置信似的说道:“描绘睁着眼睛坐在面前的活人尚且不易,何况是画连记忆都很模糊的死者呢?这样的人肯定不是画员,而是神仙。”
“是的。他不是画员,而是画神。”
国王点了点头,回忆起很久以前的画员。弘道在旁边听着国王和润福的对话,额头上迸出了粗大的青筋。刹那间,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他的脑海,荡起了层层漩涡。
“那年夏天,两名图画署画员接连遭人杀害。他们的死亡会不会和那次画事有关呢?”
国王这才点了点头。弘道的心头涌起了奇妙的感觉,仿佛是遭人背叛了。十年前,他还是新画员,千方百计调查大画员被杀事件,然而四处碰壁,现在他似乎隐约弄清了原因。
“为什么谁都不肯泄露这件事呢?”
“这件事只在私下里进行。因为父王发怒,世子未能登上王位,结果惨死于谷仓。谁能够容忍他的御真?”
“这件事由谁负责,又是怎样进行的呢?”
“当时我年幼无知,苦苦哀求画员姜寿恒为庄献世子画了御真。那年我十一岁,亲眼目睹了父亲死亡。我常常想画仙逝的父亲,但是这个深宫里藏着太多太多的危险,我连心尽情痛哭都很难。那些逼死父亲的人又把目光转向他的儿子,世孙,也就是我的地位和性命。那时候,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保护着我,其中就有姜寿恒画员。他是图画署画员,同时也是思想深邃,学识渊博的文士。许多心怀北学理想的儒生以朴齐家和李德懋为首,都很拥护他。年轻的改革家们为了躲避重臣们的阻碍,通过有机会接近世子的姜寿恒向父亲表达他们年轻的斗志。但是,他们自以为聪明的图谋却把遭到朝廷疏远的父亲逼向死亡的深渊。先王很疼爱我,可是每次看到先王的眼神,我就吓得浑身发抖。画员给了我关怀和安慰。我缠着画员画秘密御真的时候,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少不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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