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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私画署(1)
离开图画署的事，简单得出人意料。一个木柜上笔墨砚台，还有剩余的颜料桶，这就是润福全部的行李。
幽蓝的晨光渐渐渗透进了浓浓的黑暗，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润福推开了门。
清晨冷冰冰的寒气涌了进来，黑暗中露出大殿内侍的衣角。
润福赤脚走下筑台，弯腰行礼。
国王停下来，双眼已经通红了。弘道和润福不敢正视国王的面容，低下了头。国王颤抖的嗓音再次响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怎么也想不起父亲的面容了。我能想起父亲模糊的形体，却想不起父亲的容貌。他的眼神什么样，嘴角什么样，他的下额有多么端庄……刻骨的思念让我苦苦哀求画员，您和我父亲接触时间长，肯定记得父亲是什么样子。我已经想不起父亲的容貌了，多年以后，我可能会彻底失去父亲的记忆。求求您帮我画一幅父亲的御真吧。画员犹豫了好几天，一边安慰我。他说先王就坐在龙椅上，只要提思悼世子的名字，肯定会被罢官，甚至遭遇灭顶之灾。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刀架在脖子上都没发现。或许是因为对屈死的父亲刻骨的思念，我无暇顾及别的事情。画员安慰了我五六天，最后终于同意为父亲画御真了，条件是要我答应，以后再也不提父亲。”
“画员以什么方式进行御真画事呢？”
弘道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画员身份，转眼间变成了调查十年前离奇事件的调查官。
“我不知道。不过二十天后，我听画员说，画事已经全部结束，父亲的御真完成了。我始终没有看到那幅完成的御真。因为第二天早晨，人们就发现了画员的尸体，御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人努力调查大画员的死亡秘密，殿下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小人呢？”
弘道追问道。国王惨淡地说：“因为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深深的自责。对于你我来说，大画员都像父亲，同时也是我们的恩师。我害死了大画员，当然不愿把自责透露给别人。还有原因就是周围有太多眼睛在盯着我。即位之后，还有刺客闯入王宫。这样的形势让我谁也不敢相信。我甚至怀疑过你，说不定也和僻派有关联。帮助过我的人接二连三地死于那些人手中，如果你过于介入此事，恐怕也会受到牵连。这也是所担心的事。”
弘道终天明白为什么始终无法进入事件的核心，只能在表面徘徊了。那时候，如果姜寿恒的画事公之于众，朝廷恐怕会掀起臣大的血雨腥风，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无辜丧命。最危险的人就是世孙，也就是当今国王。
“为了追查杀害大画员的凶手，我几乎疯了。如果找到了那个人，说不定就能找到父亲的御真，因此我现在命令弘道，查出杀害无辜画员的凶手。同时我也要给润福下一道命令，寻找杰出画员留下的最后的遗作，这是我屈死父亲的唯一的痕迹。”
国王的嗓音在剧烈颤抖。看着国王的眼睛，润福在心里想，十一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于政敌的舌尖，国王该有多么悲伤。失去父亲之后，还要在监视的目光和威胁中生活，连父亲的名字都不敢提。这二十多年的岁月，国王是怎么过来的……
“如今我怎么加快，也想不起父亲的面容了。”
润福的心底涌起了热流。那些夺走年幼世孙父亲的人，现在肯定还盘踞在朝廷的各个角落，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国王的举手投足。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把思悼世子的死亡说成是风流成性的狂人之死。因为对权力的强烈渴望，他们结成党派，正在伺机而动。虽然国王已经登基，但是仍然要面对党派的进攻。
润福注视着国王凄凉而悲伤的眼睛。他拥有广阔的世界，内心深处却又无限悲苦，只因为那张不知是否存在，甚至不知是否真的画过的御真。
处在这辽阔的宫殿里，国王何其孤独，没有人真正理解他，包容他。四周弥漫着谋反的气氛，随时准备颠覆他的统治，刚刚坐稳的王位危如累卵。
润福觉得国王空虚的眼神和自己很相似。拥有天赐的才华却得不到承认的画员……辽阔的图画署里，他不得不承受敌视和责难的目光。国王的处境有什么不同吗？
“小人说谨遵殿下吩咐。”
润福清清楚楚地重复着数百年来，成百上千位重臣说过的话。无数重臣主了富国强兵，为了百姓安危，心怀炽热的激情悲壮地说过这句话。也有无数重臣为了讨取国王欢心，为了获得更高官职和更荣耀的地位而阿谀奉承，颤颤巍巍说过这句话。
此时此刻，润福说这句话却是出于安慰。安慰这个同样心怀悲苦，同样身临险境的男人。不知能否真的做到，但是，润福决定全力以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