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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画中人（1）
画室外面刮起了风。纷繁的思绪就像风中翻飞的落叶。每当风吹来，他那捉摸不定的心就会动摇。润福呆呆地注视着埋头作画的弘道的侧影。
端庄的面部曲线仿佛来自白土的雕塑。结实的肩膀让人感觉无比踏实，宛如经过长久锤炼的钢铁。如果需要依赖某个人，她想靠着这个肩膀，但是现在还不想。
“您这么专注，画什么？”
润福低头望着书案上的画。那是未完成的作品，只画出了大概的构图。画面右侧有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我要在画面中央画一只小猫，左边画五朵故石竹花。”
“石竹花是红色，叶子当然要画成绿色。地上冒出的春草应该使用淡绿色。那么，您要画的小猫难道是红色的火猫吗？”
弘道的目光有些犹疑，连忙平静下来，拿起了画笔。
“你能帮我调出红色的颜料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润福有些慌张。弘道从来不让别人帮他准备画具，现在却让自己帮忙调配颜料。
润福的眼睛久久地追随着牢固如同佛像的笔尖。终于，小猫栩栩如生的形象跃然纸上，仿佛马上就要冲出画面。
画完五朵红色的石竹花和淡绿色的新芽，弘道放下画笔，擦干头上的汗水。未干的颜料散发出清幽的芬芳。
略带黄色的红色画面表现了春日慵懒的情趣。画面中间的红色小猫转头看向身后，调皮的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只生动地拍打翅膀，仿佛要飞出画面的蝴蝶。
另一侧是五朵绽放的美丽石竹花，散落的石块之间萌出了杂草。
虽然是规模不大的小画，却能感觉到绘画者倾注的心血。尤其是小猫身上细致的毛和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以及石竹花的花瓣，都与实物不差分毫。
“如果不是你帮忙调配颜料，这幅画就毫无价值了。”
弘道露出了歉然的微笑。
“可是这幅画有点儿前后矛盾。石竹花要在秋天蝴蝶死后才绽放，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幅画面呢？”
“这是我答应金明伦大人的画。当时正好他的老母亲迎来七十大寿，父亲也精神矍铄，所以应该画出相应的画……”
说到后来，弘道的声音含混了。尽管没有收钱，然而画画是因为受了别人的托付，他还是感觉很惭愧。
“金明伦大人的老母亲迎来七十大寿，跟这幅画有什么关系？小猫和蝴蝶代表回春的意思吗？”
弘道觉得润福好奇的目光和画面上的小猫很像。他愿意把一切都交给这可爱而纯真的眼神。
“如果你只当作画来看，也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如果你把画当成文字来理解，就不一样了。”
“把画当成文字来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猫代表七十岁，猫和表示七十岁的耄在汉语中发音相同。同样，蝴蝶代表八十岁的老人，蝶和表示八十岁的耋同音。因此，这幅画的读法不是猫蝶图，而是耄耋图。”
“以画为文，传情达意……如果有这样的办法，那么所有的画都将以另外的方式解读。每幅画里都隐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深意吗？”
“这与你平时常说的通过影子推断实体是相同的道理吧。”
弘道注视着润福低垂的睫毛。润福的睫毛很浓，很美。这么切近，这么仔细，这么长久地凝望润福的眼睛，弘道感到心满意足。从前他总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润福的双眸，生怕被人发现。
润福沉思片刻，说道：“我想跟您去个地方。”
话音未落，润福就甩开衣角，走出了画室。弘道不明就理，快步跟在润福身后。
经过画员厅后花园，走进中门，就是绘画保管所了。这里曾经是润福在图画署唯一的安身之处。在清幽的墨香和颜料的芳香中，在纸张柔软的质感中，在漫长岁月的尘埃中，润福的心也平静下来。
“这里是画员们宁死也愿多看的图画署角落，破旧阴湿，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如果灵魂也有故乡的话，那么这里就是身为画员的我出生的故乡。每个人想到自己的故乡，都会引发回忆，我也不列外。知道这个地方之前，我也有过难忘的回忆。”
“知道这个地方之前的回忆？有点矛盾。”
润福推开沉重的木门。沉淀已久的芳香扑面而来。润福沿着熟悉的狭窄通道缓缓前行。
“父亲曾经说过，图画署的绘画保管室里有很多书画，这里可以听到昔日画员讲述的故事。父亲还说，这里可以找到我想了解的秘密。”
弘道知道润福所说的父亲不是申汉枰，而是死去的徐征。
“那你在这里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无数画员的作品。那些画技法卓越，境界高迈，我在生徒厅从未看不定期，也未曾听说过。”
“一幅优秀的画作胜过一位杰出的师父……”
“我看到了父亲特意告诉我的两幅画，但是我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弘道细长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父亲什么时候告诉的？”
“临终之前，我接好洗墨清水，走进画室，父亲似乎预感到了不幸的来临，静静地对我说，身为女子，要做画员的确很难。但是，只要专心作画，迟早会跨进图画署的门槛。如果你能进入图画署，就去绘画保管所看看。父亲让我看看丙列第二排书架中的第一幅画和丁列第一排书架中的第二幅画，他说这些画会告诉我秘密。”
弘道感觉浑身寒毛直竖。丙列第二排书架中的第一幅画和丁列第一排书架中的第二幅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