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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最后的画决（16）
弘道小心翼翼地躬身站起。契员们焦急地注视着他。
“契员们都是优秀的绘画玩赏家，应该能看出这幅画的平衡感。看似随心所欲，实则考虑到了紧张感和平衡感。虽然画人应该描绘眼睛所见之物，但是画面的秩序却不能有丝毫偏差。生徒厅必修九章算术，还要学习方阵和图形，原因正在于此。画中无不藏着图形和算术。
“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幅画的平衡和协调的秘密？”
府院君惊讶地反问道。
“是的，请看这幅画。”
弘道用扇子在画面正中央横向和纵向各画了一条直线，画面被分割为四个正方形。两条形成十字的直线精确地在摔跤比赛的画面中央相遇。
画上两条呈十字形的线，画面就分成了四个平面。让我们数数位于各个面上的人数。右上方是五个人，左上方是八个人，右下方是两个人，左下方是五个人，中间有两个人。
弘道用蘸了墨水的画笔在面前的纸上画了些什么。
八 五
二
五 二
契员们瞪大了眼睛。分成四个领域的画中人数和分成九个平面的图表里的数字惊人地一致。弘道继续说道：“各位，请把图表对角线上的数字加起来。8加2，再加2，结果是12。另一条对角线上，5加2，再加5，结果也是12。以左上角的8为基准，两侧的数字都是5，合起来是13。以右下角的2为基准，两侧的数字也都是5，合起来是7。”
面对发生在眼前的奇妙数字组合，契员们惊讶得合不上嘴巴。他们敬佩不已地望着正向他们展示藏在画中的数字和图形秘诀的弘道。
府院君颤巍巍地说道：“现在我才明白，这幅画表面看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在完美的平衡中达到了协调。”
绘画就是通过独特的技法表现绘画者的思想和意志。技法包括用独特笔法画出的线条和形态，质感和色感。任何技法都不能牵强附会，应该通过对任何人都说得通的普遍而恰当的论证来实现。哪怕一条线画得不同，也会使画面整体失去协调性。哪怕运笔的速度稍快或稍慢，也会影响到整体的氛围。
“这是你自己的理论吗？还是适用于任何杰作？
“我认为任何杰出的画作都可以通过数学论证来解释。”
“那么，蕙园的双剑对舞中也隐含着这种算术和图形原理吗？”
“是的。双剑对舞中也藏着类似于摔跤图的精确的数字和图形原理。”
弘道走到润福的画前，拿起扇子，以同样的方式分割了画面。扇子先横向把画面三等分，然后纵向把画面分成两半。画面被分割成了六个面。弘道以相同的方法在面前的纸上画了个图表。
五 二
一 一
四 三
最上面的两个数字加起来是7，最下面的两个数字加起来也是7。画面上方和下方安排的人数相同，中间画了两个女人，实现了完美的均衡。这幅画的妙处在于中间那两个女人的旋转运动。不但没有损害单纯的正方形结构，而且是通过圆周运动增强了画面整体的生动感。这种圆周运动的形式也可以通过算术和图形加以论证。
弘道在画面中间的一字上面从左到右画了个圆圈，又画了箭头，表示方向。原本看似松散的正方形结构具备了方向性，也增强了运动感。弘道接着说道：“从右上方开始，沿着圆周运动的方向，分别是2-3-4-5，数字逐渐增加，使画面具备了力量。
卑微的画匠竟然在画面之中隐藏了玄奥的的数字谜语，契员们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他们已经看到了摆在眼前的数字组合，也听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自然无话可说。
“他们不仅仅是画匠，更是研究数字和图形的格物达人。现在我明白了，以前我太小看他们的才华了。自以为眼光不错，让画人们举行对决，这本身就是浅薄之举，还凭借自己的微末知识对他们的画作评头论足，这不能不说是愚蠢之极。
府院君叹息着说道。
金朝年涨红了脸，说道：“不管怎么说，对决毕竟是对决，好不容易圆满举行了，怎么也要分出优劣，不是吗？”
”我们当中谁有能力判别两位画人的优劣？你，还是我？能够区分两位画人优劣胜负的人，只有他们自己。但是，让他们自行评判，也不妥当。”
府院君的话令金朝年双眼迸出了血丝。慌张如同蜘蛛网，粘乎乎地笼罩了他的脸。
金朝年很清楚，这场对决已经压缩为自己和金弘道之间的对决。画人与画人的对决，画人与契员之间的对决，最终缩小为金弘道和金朝年的对决。这场比赛真的能决出胜负，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吗？这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决不出胜负，金朝年就输了。这样的结果绝对不能出现。因为世界上不存在没有胜负的对决。金朝年干咳一声，开口说道：“两位画人的技法出色到了无人能及的境界，很难分出高低。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区分胜负。
金朝年说得泰然自若。李文织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抛开技法的卓越和绘画的精美不谈，径直对画人的天分做出评价？“
“对于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来说，评判不足要比评判长处更容易。判断谁画得更好，这毫无意义。区分谁的失误相对较少，这反而是胜负的关键。”
“两位画人的作品中有失误吗？”
府院君问道。金朝年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不是两位画人，而是其中一位。”
“哪位？”
“请大家仔细观察檀园的画。错误在于右下角看客的手。那个看客生怕摔跤手会伤到自己，一只手撑在身后。他的左手和右手画颠倒了。”
府院君慢慢地观察着画面右下角的看客。果然像金朝年说的那样。看客的左右两只手画错了。右手画成了左手的模样，左手画成了右手的模样。
“不愧是金行首，通过锐利的眼光找出了天才的失误。两位画人的杰出无法分出高低，所以小小的失误也会对胜负产生致命的影响。”
弘道的眼睛在焦急地闪烁。晚霞映红了天边。染红了整个世界的晚霞红得更加艳丽。弘道似乎早就等着这个时刻了，慢吞吞地说道：“我承认自己的失误。但是，胜负并没有结束，请大家再集中看看我的画。
“整个下午都在看画，做评价，还有什么可看的？“
尹仁元闷闷不乐地说道，盯着弘道的眼睛同时转向了画面。他的脸上渐渐地布满了惊讶，神情凝固了。因为他看到了画面发生的强烈变化。
图画被燃烧的晚霞当面映照，发出火红的光芒。土黄色的画面吸收了晚霞的红光，强烈地喷发而出。面对惊人的变化，契员们纷纷目瞪口呆了。
比起下午看的时候，画面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两名摔跤手和看客们的紧张感和跃动感都因为晚霞的光芒而更加强烈。与此相反，润福华丽的色彩被强烈的霞光遮掩，反而变弱了。
府院君仿佛难以置信，自言自语。望着越来越强烈的画面，契员们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弘道接着说道：“同一幅画在不同的光线之下也会有所不同。画面整体使用橘黄色，也许显得有些单调，但是吸收同色系的红光之后，画面整体的氛围就会得到升华。现在是这幅画最强烈，最美丽的瞬间。”
“太细致了。竟然考虑到了最适合看画的光线……真不愧为绘画天才。既然有这样的才华，小小失误又算得了什么！”
府院君叹息着说道。但是，最美丽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火红的晚霞渐渐被黑暗吞噬了。遗憾地望着渐渐失色的强烈画面，府院君把头转向契员们。“
画事对决已经结束了，我们试图以浅薄的眼光考验两位画员，最终还是无法决出胜负啊。”
府院君低沉的声音弥漫在黑暗的庭院里。在场的人们谁也无法提出异议。
弘道和润福就像被水浸湿的棉花，弯下沉重的身体施礼，然后穿过黑暗笼罩的庭院，走出了中门。两天来的疲惫宛如黑暗，紧紧包围和束缚着他们的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