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画员》第97节：私画署(7)

第97节：私画署(7)
      都城里的小河边，弘道几乎没怎么说话。润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个捶打衣服的女人。尽管看到的是相同的风景，然而他们的脑海里却浮现出截然不同的构图，人物和色彩。两幅图都将表现出相同的紧张和激动。
五天后，两位画人把自己的画作盛进纸卷桶，并肩守在便殿并肩门前待命。弘道不时看着润福肩上的纸卷桶。待令尚宫宣二人进殿。弘道整整官服。两侧的门开了，他们看到了充满期待的国王。两个人各自接过摆放画卷的桌子，走进了便殿。
       “我想看看百姓的心情，而不是他们生活的表象。我最好奇的还是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之心，哈哈。”
       国王好像在开玩笑。几轮同题各画之后，即便不用多说，三个人也早已达成了默契。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想偷窥百姓的男女相悦之事，说起来也许有些低俗，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因为了解百姓的风俗和性情便是治理国家的根本。”
       国王满怀期待，冲弘道和润福使了个眼色。弘道首先打开纸卷桶，展开了画幅。
        明媚春日，和煦的阳光在碧绿的山脊流淌。荡漾的河水潺潺流淌，两个女人挽起裙子，正在大石头上用力捶打衣服。旁边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在拧干漂洗过的衣服。后面的大石头上，另一个女人正在梳头。
        国王的视线转移到画面右侧的岩石，双眼立刻闪闪发光。一个男人趴伏在放着白衣服的石头后面。头戴纱帽，身穿淡蓝色长袍的男人用扇子遮住脸，滑稽十足地偷窥洗衣的女人。这和他高贵的身份有些不般配。
        “哈哈哈，这人真是不可思议。男人授受不亲，这句话谁都知道，不过男人还是克制不住女人的诱惑。”
         国王朗声大笑。男人用纱帽和长袍把自己打扮得道貌岸然，心里却在急切地偷窥女人裸露的大腿。这幅画如实地刻画了男人的内心世界。面对如此酣畅淋漓的揭露，国王掩饰不住心底的畅快之情。
         “如果让朝廷 贵族看到了，绝对不会放过檀园。”
         “如果谁说自己从来没偷看过洗衣场的女人，那绝对是撒谎。”
         “是的。如果谁说自己从来没做过这种事，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哈哈哈。”
          国王再次爽朗地放声大笑。他笑得非常愉快，仿佛忘记了烦恼和忧愁。党争和反对派的威胁让他疲惫不堪，然而两位画员却为他送来了真正的笑声。朝廷和王室成员谁也不可能让国王笑得如此豪爽，如此放松。润福打开了自己的画卷，同时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画能让国王再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整体色感与弘道的画并无大异。洒满阳光的草地和石缝里的苔藓都是绿色，水流不像弘道画中那么宏大，但是流向和周边景致都相差无几。河边裸露大腿捶打衣服的女人只有一个，这是为了让构图显得更加单纯。河边草地上有个女人正在梳辫子。
         作为核心人物的男人被安排在画面的左边，这与弘道的构图恰恰相反。男人身强体健，右手握弓，左手拿箭，正歪头去看梳头的女人。他的手上戴着护腕，看来他正在附近打猎。
          “正在打猎的男人看似偶然间来到女人洗衣服的河边。他心里明明知道不可以这样，却克制不住年轻的冲动，情不自禁地走向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儒家的道义都必须遵守，所以他咬紧牙关，眼睛盯着前方，从女人身边经过。但是，当他觉得已经走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
         弘道感慨万千。
         评判谁画得更好，已经没有意义了。国王缓缓打量着放在面前的两幅画作。
        “虽然画的是相同的风景，这两幅画的画风却截然不同。润福精细地描绘了河边的每一块石头和石头上的苔藓，以及每一片草叶。弘道却故意省略了周围的背景，极力突出人物。润福细致精确，弘道豪放无畏，这两幅画也充分暴露了你们的真性情。”
         国王展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如果没有这两位出色的画人，他怎能见到在河边露着大腿洗衣服的女人，又怎能窥见男人为了偷看女人而不顾贵族体面的炽烈心情。
         国王当然不是变通的欣赏者，没有停留于欣赏画面风情，为之心满意足。他是出色的观察者，也是卓越的批评家。
         “奇怪的是润福的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什么……变化？”
         弘道打量着国王和润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次对色彩的运用相当节制。过去，运用色彩较为克制的人是弘道，而润福恰恰相反，喜欢用华丽色彩和各种色彩的搭配来表现事物。这幅画却发生了变化，描写和构图还是润福的风格，单以色彩而论，与弘道的画没有什么不同。”
          弘道的额头上迸出了细细的青筋。润福悄悄地看了看弘道，说：“小人以前喜欢使用强烈的色彩，但是这次追随师父的画风，摒弃了颜色。因为小人明白了，无论是多么华丽的色彩，都无法与师父简洁而强烈的笔致媲美。”
           弘道面露尴尬，连忙低头说道：“主上殿下的审美眼光太令人吃惊了。小人还没看出来，听了殿下的高论，这才发现的确如此。即使没有颜色，这幅画仍然是无人能及的杰作……”
           说到后来，弘道的声音模糊了。润福静静地低垂着头，感觉到了弘道的声音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