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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秘密画卷(1)
润福在桌子中间竖起了贴有韩纸的门框,再将蜡烛挪到后面，接着再把几张涂了墨水的韩纸卷成漏斗状，放在蜡烛前面。房间里立刻变黑了，灯光聚集于门框。
“门框是怎么回事，烛光怎么会使房间变黑呢？”
润福充满期待，对着蜡烛展开了双手。纤纤十指犹如跳舞似的映在门框上。弘道满脸好奇，沉浸在变化无常的影子游戏中。
两只拇指交叉，摇动四只手指，影子变成了飞向苍空的雄鹰。食指与小指竖起，拇指和中指紧贴再分开，就是狗的模样。指尖缠上玉米须可以表现散乱的头发，山鸽的羽毛表现飞翔的小鸟的尾翼。随后，门框上接连出现了飞翔的小鸟，微笑的男人，蜷缩的小猫，羞涩地背转身去的女人，还有奔跑的松鼠。
面对如此玄妙而神奇的影子游戏，弘道看得瞠目结舌。虽然没有细致的描绘，但是形态相当生动和清晰，栩栩如生。
“太神奇了。竟然能用影子而不是画笔来作画。”
润福继续挪动着尖锐的树枝的手指，描绘出了威风凛凛的雄狮。他的手远离门框，上面形成了巨鹿的形象。弘道大惊道：“好了。我已经领教了你的神奇本事。”
润福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传来了润福低沉的声音。
“不必惊讶。影子只是影子。”
弘道的心里涌起了暖流。弘道熟悉这个来自黑暗的声音。曾经是他的弟子，如今却是与他比试才华的对手……弘道真希望这个孩子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犹如清澈浪花般的声音流进了弘道复杂的心里。
“光线消失，影子也了无痕迹了。”
“实体仍然存在于黑暗。”
弘道心想，究竟什么是影子，什么是实体呢？
伴随着磨石碰撞的声音，黑暗中溅起幽蓝的火光。黑暗的房间里豁然亮了起来。白晳的脸蛋在火光中闪烁。
那张常常在黑暗中描绘的脸孔……那张白皙的脸上凝结着豆粒大的汗珠。
“有光就有影，但是光线只会歪曲实体。如果被形象歪曲那还能算是实体吗？”
“歪曲的形象也是实体的变形。如果没有实体，也就不会有歪曲了。因此，只要追踪被歪曲的形象，肯定能找到实体。”
这两个概念是真实与诺言。美丽与丑陋，善良与邪恶的本质。如果人们头脑中追求的绝对之善，极致之美和完美真实是实体，那么光线就意味着观察这些绝对之物的视角。也就是说，现实的框架也会映出影子。随着观察框架和视角的不同，同样的真实也会呈现几十种，甚至数百种不同的形象。
因此，即使纸上是歪曲或变形的形象，也能准确反映实体的某种要素。通过细微到极限的真实接近绝对真实，这是画家的宿命。
“既然实体意味着真实，那么真实迟早也会暴露在光线之前，不是吗？”
弘道注意到润福浓黑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双黑眼睛，挥之不去。每当想起那双黑眼睛和浓密的睫毛，弘道就会不停地摇头。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
突然，弘道拿出追根问底的架势，等着润福。润福的目光中闪烁着不安。
“您想说什么？”
“真实。收起映照谎言的纸膜，暴露在光线之前的真实。”
润福不敢迎视弘道追问的眼神。
“您认为我欺骗老师了吗？”
弘道迟疑片刻，说道：“我没说你欺骗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我对不对？”
随着脉搏的跳动，润福白晳的后颈也在轻颤。弘道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我去过你父亲的画室。画室又恢复了生机，弟子也越来越多……”
润福没有回答，只是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太多的疑问。
“你的父亲摧毁了挡在你我之间的壁垒。托他的福，我才能亲眼直面你的实体。”
“我的实体是什么？”
“你没有对我说过……你并非申汉枰大人亲生，而是他追求荣华富贵的牺牲品。”
弘道的声音冷得像冰。润福并不惊讶。
“我的确不是画员申汉枰大人亲生，但是我也没有成为他的欲望的牺牲品。因为我也利用了他的野心和他们家族的名声。”
润福的这句话，彻底背叛了弘道敏锐的观察和通过追问申汉枰而得来的收获。因为悲剧而失去父亲的孩子竟然与收留他的老奸巨滑的画员做起了交易，这让弘道难以相信。
“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会死吗？”
“生父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但是，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去世的原因。”
“你还记得申汉平大人带走你的那天情景吗？”
“生父去世以后，我住在邻居大婶家里。五天后，父亲来找我了。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谈了很久，过了很长时间，大婶才走出房间，说我的亲生父亲来了，还说他是图画署的首席画员，是为国王画御真的杰出画员。以前养育我的的父亲只是我的舅舅，现在舅舅去世了，我要跟着亲生父亲生活。
“你相信吗？”
“我不愿相信，但是我决定相信。因为这样不仅对他有好处，也是我唯一的生路。他想通过我的绘画才华光宗耀祖，而我也可以让他们家族的名声为我所有。与其看着连糊口都困难的果园大婶家的脸色度日，还不如踏进大画员的家门。
“你是这样贪图富贵的家伙吗？”
“不是贪图富贵，我只是想追究真相。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
“为了澄清父亲死亡真相，你就做了申汉枰的儿子？”
“父亲之所以去世，就是因为他画了什么不该画的画。我年纪虽小，但是心里很清楚。如果我不会画画，就不可能查出犯人，也无法查出父亲死亡的缘由。
”
弘道感觉后脑勺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火辣辣地痛楚。
“你知道父亲去世之前画了什么画吗？”
“我只知道父亲画的是男人的肖像。至于他画的是谁，为什么要画，我就不得而知了。
润福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是弘道心里明白，他画的是杀害姜寿恒的凶手的肖像。
“你父亲去世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之举？”
“父亲画了几十只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和下颌，一片一片拼凑起来。每次换上新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都会变出截然不同的人来。我觉得很神奇，于是用那些纸片玩了会拼图游戏。”
苦苦追寻的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徐征分明就是因为画了杀害姜寿恒的凶手而惨遭灭口。杀死徐征的人，应该就是杀害姜寿恒的人。
两个人的死亡，就像光与影的界限一样相互交叉。一个事件解决，另一个事件也会迎刃而解。
“还有……还有别的事吗？你想起什么，尽管说出来吧。”
润福曾经是他的弟子，后来成了竞争对手，然而他们竟为调查同一起死亡事件而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而且走了这么久。这个事实让弘道感到不可思议。
“没有什么特别是记忆了。只是在父亲画那幅画之前，曾经在京城的纸店里了买了新纸……”
“纸店？”
“是的。乱廛后街有家造纸作坊。父亲买纸的时候，总是带上我到乱廛后街吃碗猪肉汤饭。不过在那段时间，父亲去得格外频繁。”
“你还记得那个纸店在什么地方吗？”
“往六曹大街走，有个胡同。”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也要紧抓不放。如果润福的记忆没有错，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应该还会有所发现。对此，弘道确信不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