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最后的画决(20)
金朝年头戴四方冠,推开中门,走了进来。他整夜没有合眼,盯着黑暗,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于是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那些看守别堂的装丁和堂房仆人揉着因为彻夜未眠而酸痛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吧?”,
金朝年看了看庭院的各个角落和映在门上的贞香的影子。
庭院角落和中门旁边,筑台下面都有壮丁把守。堂房仆人走上前来,信心满满地回答道:“当然不会有事了,画员和夫人谈了会儿就回去了。从那之后,连只小老鼠都没有进来过呢。”
金朝年没有理会堂房仆人的话,径直走向大厅。院子里弥漫着清晨白茫茫的空气,远处的天边渐渐明亮起来。
金朝年用力拉开了门把手。熟悉的女人香扑面而来。
女人静止似的坐在房间角落,没有抬头。金朝年看了看低头的女人,三件式的黄色小褂,紫裙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金朝年盯着女人仔细地看了看,突然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很洪亮,经过房门,穿过庭院,甚至越过了中门。壮丁们和堂房仆人不明缘由,面面相觑。但是,金朝年的笑声依然没有停下来。良久之后,笑声终于变成了呻吟似的叹息。
“你非要这样对待我吗?”
金朝年问道。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贞香,不是贞香,而是穿着贞香的裙子和小褂的润福抬起头来,注视着金朝年。
“如果不这样,我无法从大人手里救出那个女人。大人根本就不打算遵守和我之间的承诺。”
金朝年双眼喷火,望着画人优雅的脸庞。
“房间里明明点着蜡烛,而且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在看守,你是怎么做到的?”
“影子只是影子。影子是实体的反映,却不能保证实体的真实性。当光线消失以后,影子也就不存在了。试图通过影子了解实体,这样的想法危险至极。”
金朝年的目光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是我的女人,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那个女人不属于大人。也许大人自以为拥有了她,但是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属于大人。”
“不管你让她逃到哪里,我都会把她追回来。”
金朝年花白的胡子瑟瑟发抖。润福语气沉稳地说道:
“在此之前,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首先要把下注的钱还给来自朝鲜八道的参与者。然后义禁府的人会来找你。”
润福盯着金朝年的双眼。金朝年眨了眨眼,问道:“义禁府?义禁府的人为什么要来我家?虽然我通过画事对决主导了这场赌博,但是我只要我把输了的钱还给各位参加者,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全国各地都有赌局,绘画爱好者为了欣赏画事对决而押宝下注,这也算罪过吗?”
“您犯的不是赌博罪,而是杀人罪。”
金朝年双眼通红,浑身颤抖。
“杀人?你说我杀人?”
“十年前你派人暗杀了大画员,随后又杀害了试图追查此事的画员徐征。当时,僻派领袖赵永承大监试图除掉世孙以及追随势力,大人为了得到赵永承大监的信任,四处寻找思悼世子的御真,是不是?”
金朝年虚伪地冷笑一阵,终于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屈死父亲的女儿,也是被欲望迷失双眼的父亲的儿子。”
过了许久,金朝年终于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继而说道:“我很惊讶。我没想到徐征有女儿,更没想到申汉枰会收留徐征之女,变成自己的儿子……不过,即便你说的不假,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何况姜寿恒之子也被我用金钱和官职封了口。你小子,不,你这个臭女人,这些鬼蜮伎俩势必会不攻自破。”
润福面带讥讽地说道:“既然能用金钱和官职封住,同样可以用金钱和官职打开。这次赌博获胜的朴安植大监找到姜柳言,打开了十年前被大人堵住的嘴巴。”
“不过,谁也不会相信你小子的话,对我这个京城第一巨商产生怀疑。而且你小子,不,你这个臭女人掩盖天生性别,满心只想当画员,还勾引我的女人,我要将你的丑行公之于世!”
“你还回输掉的金银,也就不再是京城第一巨商了。我之所以隐瞒身份,就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管你的计策多么狡猾,也都奈何不了我。我会立刻找到管辖义禁府的刑曹判书,跟他谈判。如果再不行,朝廷也会有人帮我解决问题。”
“昨天以前,这些皆有可能。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凡是在这场赌局中押下赌注的参加者和契员都将站到你的对立面。如今你还有什么?”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无论是谁杀害了大画员,这都与我无关。”
金朝年极力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慢吞吞地说道。
“能够证明大人派人暗杀画员徐征和大画员姜寿恒的人,现在已经被义禁府抓走了。据我所知,那个人额头上有道很深的刀痕。”
金朝年面如死灰。润福掩饰着浮现在嘴角的隐隐微笑,继续说道:“父亲直到临终的瞬间,仍在聚精会神地画画。那幅画成了调查这个事件的线索。尽管已经过去多年,犯人也已年迈,很难保持从前的模样,但是额头的刀疤却是岁月抹杀不掉的。”
金朝年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绝望,故意提高嗓门,放声大笑。他的笑声犹如野兽的咆哮,从中门传了出去。他疯狂地笑着,眼角湿润了。
大人竟然流泪了。
金朝年的笑声像魔鬼的哭声,阴沉沉地消散开去。
你以为我就没有眼泪吗?
狡猾的猎狗也会流泪。不过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饥饿……
中门外面聚集了将近四十名参加者。吵嚷声越来越近了,润福静静起身,行了个大礼。
“谢谢大人多日来对我的照顾,今天我就要离开大人的家了。”
行完礼,润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守在院子里的壮丁和仆人纷纷跑到中门外面,忙着阻止前来讨债的参与者了。润福绕到别堂后面,轻松地从小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