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画员》第67节：画决（6）

第67节：画决（6）
    弘道和润福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弘道和润福去过便殿以后，官府立刻掀起了整肃风暴。包括司宪府在内的三司官员突袭了六曹管辖的官衙。对于早已被有钱贵族和商人收买，日渐不堪的官府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但是，他们来不及表达不满。如果不圆睁双眼，小心翼翼，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整肃的对象。
     图画署也不例外，同样掀起了整肃之风。那些白天离开图画署，回到私人画室里埋头为贵族作画的画员们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几个退厅之前便在私画署作画的画员还受到了杖刑。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源于何处。
     桂月楼也没能逃脱这场整肃风暴。好像是突然之间，青天白日便纵酒作乐的官员和画员们销声匿迹了。平时从午饭就开始的酒席无影无踪，伽倻琴和洞箫的旋律断绝了，每个房间里都是阒寂无声。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整肃不整肃啊，客人不来，我们只能关门大吉了！”
桂月楼行首桂月深深地叹了口气。贞香坐在午后阳光照射的廊台，伽倻琴放在旁边，似乎在享受久违的休闲。每天都有那么多客人来来往往，她已经很久没有调过伽倻琴弦了。
     调好轸子和琴码，紧绷的琴弦做好了随时发声的准备。贞香用右手指轻轻拨弄琴弦，优雅而圆润的乐声便渗透进了午后的寂静。再次拨弄琴弦，声音长长地荡漾开去，弥漫到心田。
     听着伽倻琴的声音，贞香眼前赫然浮现出某个人的面孔。那是用刀雕琢般端正而鲜明的脸孔。刚要说话，却又消失杳无影踪了。他在身边的时候，贞香总是回避他的目光。离开之后，却总是反反复复地想起……
     贞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温柔细腻，却不懦弱，虽不刻意流露傲慢，别人也不能不用全身承受它的存在，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他的声音不高，却比别人的呵斥更有力地令对方屈服。
      他的确不同于寻常男子。面容清秀，堪称美貌，然而眼神却比任何粗鲁健壮的男人都强烈。他的心思很细腻，却又冷到极点。他的手冷得像冰，贞香却被他火焰般的胸怀深深吸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贞香总是隐隐等待这个男人的到来。
      如果说起男人的死皮赖脸，贞香自然再熟悉不过。有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把手伸进她的裙底；有的浑身酒味，不停地捋着胡子；有的说是听琴，更多的却是偷窥她的脸蛋……有的浮浪子弟愿出重金包养，贵族子弟提出纳她为妾。
对于他们来说，贞香不过是某种占有物罢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那些远近闻名的贵族子弟和豪商巨贾手提重金，纷纷寻访桂月楼。
      贞香自己也很清楚，不可能永远抗拒这些卑鄙而耻辱的诱惑……尽管不愿意，然而贞香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既然是命中注定，她也不想逃避。如果这是命运，她就要做好接受命运的准备。只是每每想起润福，牢固的决心就会屡屡动摇。
      肩上渐渐没了力气，贞香的纤纤素手无力地垂落在伽倻琴的弦上。
      呜噜噜。
      伽倻琴大声鸣叫，仿佛心灵的壁垒塌陷了。
      “招蜂引蝶的鲜花会凋零，不管多么美丽的身体，都会在岁月中黯然失色……伽倻琴却随着岁月的流逝，声音愈发淳厚，因此艺人应该像珍爱自己的身子那样爱惜乐器。何必说这些没用的空话！”
      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贞香大惊，猛地放下伽倻琴，站了起来。
      “对不起，适才心思恍惚……走神了。”
      “好好珍爱你的身体和心灵，因为它们已经不属于你自己，知道吗？”
      桂月瞪大眼睛，从头到脚仔细端详着贞香。
      贞香没有打发髻，满头秀发在阳光里闪烁。端正的额头下面，细长的眉毛给人以高雅之感。虽然不是双眼皮，但是修长的眼睛仿佛在满怀信心地遥望自己的未来。挺拔的鼻梁和鲜明的嘴唇透出她不想回避，勇敢迎接命运的顽强决心。
三年前，木桂月带着这个孩子回家，却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地注视过这张脸。她养了很多女孩子，曾经掌握了无数女孩子的命运，然而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好对付的孩子。
       她的父亲是寺党派头目，很早以前就经常出入桂月楼，趾高气昂地辗转于全国各地，赚了大钱。这个人每逢出门做事，都要一年才能回家。每次回来的时候，他会带着手下在桂月楼里吃喝玩乐，尽情享受五六天。包括贵族在内的大主顾们抱怨说，寺党牌的小混混们玷污了桂月楼。木桂月却回敬他们说：
“桂月楼的主人是我木桂月。只要有钱，我不管什么贵族平民。贪恋女色是男人的本性，不会因为身份不同而改变。寺党派也是我的客人。各位不要说了，还是尽情享乐吧。”
       喝完桂月递来的酒，心情不爽的客人们什么都忘了，继续埋头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