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画员》第75节：画决（14）

第75节：画决（14）
     弘道望着依稀消散在阳光里的烟雾。烟雾朦胧，仿佛蓝色的颜料浸泡在水中。
      “你听说图画署的传闻了吗？那个隔三差五出入桂月楼的画员。”
      弘道瞪着眼睛，看了看润福，问道。
      “那不是谣言。”
      “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每天夜里在宵禁时间去桂月楼的画员了？”
      “男人喝酒找女人，这算什么缺点吗？不过是无聊的画员多管闲事罢了。”
      “你每天夜里躲进妓房，真是为了喝酒找女人吗？”
      弘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润福不是这样的人。润福的眼神在动摇。
      “除了酒和女人，妓房里还有什么？”
      “刚刚拿到画员俸禄你就每天出入妓房，这才传出了流言蜚语，不是吗？”
      “这些传闻都是暗害我，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弘道目光空虚地望着润福。他既想保护润福，又觉得不能任他继续挑战下去了。两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我知道。但是，图画署里有那么多心如蛇蝎的家伙，他们准备以这件事为导火索，向你伸出魔爪。他们甚至不愿承认你的画员身份。这种时候让他们抓住把柄，结果会怎样，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他们是画员，其实他们不过是奸猾小人。”
      弘道望着润福冷笑的样子，神色之中满是担忧。他羡慕润福的自信和斗志。曾经属于他的自信已经归之于年轻人了。弘道知道，这份自信和坦率将给这个年轻的画员带来无限的痛楚……
     图画署就是这样的地方。表面看来井然有序，风平浪静，然而平静之中却隐藏着烈焰般的嫉妒、憎恶、争名夺利的激烈角逐，这些就像熔炉里的铁水一样滚滚沸腾。他们不想让这个年幼的天才踏足自己的篱笆。
      “你出人妓房也是为了画画吧？”
      润福没有回避弘道的目光。
      “即使你说自己出入妓房是为了画画，那些毒蛇也会向你抛去不屑的嘲笑。”
      弘道的意思是提醒润福小心谨慎，因为他不想失去润福。图画署是危险的地方，不适合才华横溢的年轻画员停留。这里到处都是不友好的视线。人人利欲熏心，那么富有才华的人处境该有多么艰难，弘道心里很清楚。所谓天才，正与孤独同义。在他们眼里，润福的存在本身就是莫大的威胁和恐惧。
      他何曾与人谈论包含灵魂的画作？何曾与人针对同样的形象或风景进行绘画的对决？唯有润福可以和他讨论画作、色彩和构图。他们渴望的不是模式，而是深入灵魂的画；舍弃技法，直接用心灵描绘的画；不为展示人前，只为表现自己的画。不知不觉间，润福已经成了弘道灵魂的支柱。
      如果润福离开图画署，弘道也许无法忍受。他不但会因为没能保护好天才而愧疚，也会因为重归孤独而自责。然而把润福留在这些恶毒狡猾的毒蛇中间，他也同样深感不安。
      弘道发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忽然产生了陌生的感情，而且越来越强烈。不是因为润福的才华，也不是因为润福的画，他深深迷恋上了润福这个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情深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但是弘道确信自己确实陷入了陌生的感情。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什么人深深吸引。每到这种陌生感情涌上心头的时候，弘道都会不寒而栗。
      “我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才华，仅此而已……”
     即使他默念数十乃至数百次，润福的面孔还是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