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周遭照例也都是身披锦衣华服的人们。我和李信被簇拥着进到大殿中央,立住,一场冗长无聊的仪式便开始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举着一卷纸在上面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天书,众人们则垂首在下面倾听。了不起!大家都太了不起了,这么无聊到了极点的仪式,居然一个个还能听得那么严肃认真。
呵……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之后连忙用余光扫视了一遍周围,生怕被人看到(之所以使用余光,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此刻我的脖子已经被凤冠压得完全动弹不得),接着便看见身边的李信,竟是一脸的坦然和自在,或者也可以说是漠然。
我不无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怎么做到的?脸上居然连半分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我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于是压低声音问道:“喂,你耳朵里塞的什么?”
一个笑容极快地掠过他的嘴角,神秘又带着一丝调皮的孩子气:“呵,被你发现了。”
“很无聊吧?”说着,他从右耳掏出一个东西,塞进我的左耳,“无线耳机,在这种场合最派用场,听么?”
一阵暴风雨般的电吉他声猛然撞击着耳膜,我顿时觉得精神一振。如此熟悉的旋律,我不觉脱口而出:“啊,Korn,Lies!”
我深爱的重金属乐团。
李信有些惊讶:“你也喜欢?”
当然!喜欢喜欢!特别在这种闷得喘不过气来的场合,他们的歌就是天堂!!
后来李信不知道又嘀咕了句什么,却完全淹没在了潮水一般的音乐里。呵呵,这家伙不赖嘛,吼吼吼……
我不知不觉随着节拍抖起了肩膀,李信悄悄杵了我一下:“喂,喂!”
我连忙收敛起动作,抬起头,刚才念经的那个老爷爷早已不知了去向,而眼前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呀,不是每天都会在新闻里出现的总理么?
我窘得不可开交,脸唰的便红了。冤枉啊,总理大人,我不是有意开小差的,实在是李信那家伙怂恿在先啊。
总理也尴尬地笑着干咳了两声,恭敬地鞠躬说道:
“本人谨代表政府议会,向两位新人行礼。”
“啊……谢……谢谢!”我慌了神,连忙也要弯腰还礼,却听见旁边李信低声急速说了句什么:“总理行礼,你不用低头。”
“……啊?”我没听清楚,继续弯我的腰。
“别低头!”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我听清楚了,想直起腰,却已经晚了:那该死的凤冠因为倾斜而变得愈加沉重,直直带着我的脑袋往下坠,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哐”的一声,凤冠砸在了对面鞠完躬正要起身的总理的头上,紧接着我便听到了一个微小的呻吟。
“呃……嫔宫娘娘……请稍抬贵首……”
总理一脸隐忍的苦相看着我,而我的脖子此刻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我只得用更加痛苦的表情回应他。
“呃……好沉,总理伯伯,我根本没有力气抬头……”
直到旁人意识到事态严重,赶来解救之前,我和总理大人都保持着这样头碰头的姿势……动弹不得。
该死的,这是什么杀千刀的婚礼?!
我好想打人。
终于可以脱掉这一身牢笼一样的新娘服了!
“哦啊啊,可以正常呼吸了……”
勤政殿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我换上了轻便的小礼服,浑身说不出有多么的松爽轻快。接着便有人引路,将我带到了大殿后面的停车场,在那里赫然停着一辆加长的敞篷轿车,车身上面鲜花缎带锦簇,好不热闹。
我和李信坐上后座。
我正想趁机放松伸个懒腰,一名自称从“家礼道监”来的官员走上前来,向我们详细汇报接下去的行程。
“接下来是花车游行,二位新人将搭乘敞篷轿车出宫绕城一周,一路将经过COEX贸易大楼、市政府广场和光华门,现在已有成千上万名市民聚集在那里,等待二位,所以,即使再累,也请尽量保持微笑……”
啊,听上去这倒还算是轻松,只要微笑地坐在车里就行了吧。
景福宫两侧优雅的景观徐徐后退,微凉的秋风迎面吹来,我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李信西装革履坐在我的身边一声不吭,直到车子缓缓开动,他才十分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唉,苦差事现在才开始。”
“嗯?”我不解地看向他。
“我劝你现在最好做做脸部肌肉的准备运动,待会儿一连微笑上好几个小时,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心到时候笑到抽筋。”
“哦。”我听话地点点头,跟着他,啊啊喔喔地做起脸部锻炼来。这时,我们的视线重又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我们都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对方滑稽的嘴形。
哈哈哈。
很快车拐了个弯,进入主路,眼前便出现了欢呼的人群。
有时由不得我不去猜测,李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当下看着他对围观的市民们微笑招手时优雅俊美的侧脸,这个念头又重新浮现在了心头。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为什么,我会对你开始感觉好奇。
为什么,越和你相处,那好奇心就变得越强烈呢。
***
“你在想什么呢……”
电视画面上申彩静的表情十分的微妙,她似乎正在注视着某样东西,却又似乎什么都不在看,表面上她不过正在努力地向人群挥手致意,而实际上她的眼神却飘忽着,落在别处……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李律定定地看着电视屏幕,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落在彩静的脸上。那是怎样的手指啊,那么的敏感,千愁万绪仿佛都在指尖流淌。
“哎哟,少爷,您在这里做什么呢?”背后传来一声疾呼。
李律回过头去看,来人是他的侍卫,穿着笔挺的西装,一脸焦急。
“嗯?……啊,我看电视直播呢……”李律照例以他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语速回答道。
侍卫见他还穿着牛仔裤T恤衫,更是急得上火:“您不知道大家找您找得多辛苦,王位的第二继承人义诚君居然缺席婚礼大典……”
李律笑了,指了指房间一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礼服说道:“那衣服我很多年前就穿过了,和现在的我很不搭调……”
侍卫连汗都出来了,“少爷,您不会是因为不满意礼服而缺席的吧?”
李律把视线移回电视屏幕,微笑着点了点头。
背后侍卫直跳脚,“您这这……”
李律一概听不进去,目光只管专注地追随着太子夫妇的身影,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像一朵微开的莲花。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两位新人对视而笑的一个特写画面。李律的脸色有点变了,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其实,一半是因为礼服,还有另一半是因为……”
另一半?侍卫竖起了耳朵。
而此刻他的主人义诚君已慢慢闭上了眼睛,说道:“还有另一半……好像不是因为礼服……”
接着李律便干脆连带嘴巴也一道闭上,再不肯说下去了。
16.该死的八公斤后遗症
白天一晃而过,转眼天色就暗了下来。
环城一周游行回来,我和李信暂时在资善堂休息待命。两人都已累得够呛,一靠上沙发,便依偎着睡了过去。
“啊……真的很累的样子……”
“怎么办?仪式还没完全结束……”
“没办法,必须得叫醒他们。”
“这个……”
我在睡梦里隐约听到有些人唧唧咕咕小声地交谈,接着就觉得有人推我。
“快醒醒,嫔宫娘娘!”
嗯?嫔宫娘娘是谁?不管不管,不关我的事……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眼睛根本睁不开。
“仪式还没结束呢,殿下,请醒醒吧……”
噢,这是在叫别人呢……
“还有同牢式没有举行,等结束了再睡也不迟,殿下!”
就是就是,不管是什么东东,要办赶快去办,别在这里吵吵嚷嚷不让人睡……
“喂!起来起来!还没完呢!”有人拍我的肩膀,这一次的声音恁得熟悉,既霸道又冷漠,啊,是李信。
“唔唔……不是我,他们叫的是什么娘娘……嫔宫娘娘……不是我,让我睡……”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把脑袋深深埋进胳膊里。
李信那死人却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什么?你神经错乱啦?就没见你这么弱智的人,刚才吃苦头加出洋相的那个嫔宫娘娘,除了你还有谁?”
啊……啊?
“快醒醒,你就是嫔宫,嫔宫就是你!”甩下这一句,李信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我一肚子的火不好发作,只得强打精神爬起来,一边揉眼一边喊道:“喂!!你去哪儿?带着我嘛!”
啊……这什么跟什么嘛,结一次婚简直脱一层皮!
“本来同牢是……”
嫔宫殿。我和李信端坐在上座,正对面站着一位宫里的尚宫,垂手低眉地说道:
“……本来同牢是成为夫妻的两位新人正式同房的仪式,但由于两位都尚未成年,所以这项仪式将推延到两位成年以后再进行。今天喝过交杯酒,仪式就可结束了。”
面前的桌上端放着两个酒盏,旁边则备着一些简单的茶点。看到食物,我的肚子就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天哪,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咕噜噜咕噜噜。
我一口把酒水倒入肚中,简直听得到它们在肚里的回响。好饿啊,一整天粒米未进,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身女超人了。
我正垂涎着桌上的茶点,却听见那厢李信正在质问尚宫,“为什么要推延?”
我疑心自己太饿以致产生了幻听。
“我是说同房,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成人以后才可以?”亏他还问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
见惯世面的老尚宫此时也被问住,正在斟酒的手悬在半空,心里踌躇着应该怎么恰当地回答。
李信见她为难,自己反倒得逞似的笑了。
我在旁边瞪了他一眼,他却完全视而不见。我终于明白,这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脸皮厚到刀枪不入的人。
“说一定要按照祖宗传统规定办事,害我们在大太阳下折腾了一整天的也是你们,现在怎么反倒不按照祖宗传统规定走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什么传统规定,不都是你们一口说了算?”
一席话噎得尚宫脸色乌青,“现在时辰已晚,两位,还是尽快结束仪式,回房休息的好。按照祖宗规定,同牢的事须由国王皇后亲自主持进行,但因为二老现在已十分疲倦,所以才委托给我尚宫主持。我不过是传达上面的意思,太子殿下要有不满,同我说也是没用的。”
李信一听即泄了气,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不用紧张,我又不会把这丫头怎么样。”
说完,他看向我:“你肚子不饿?快吃东西啊,发什么呆。”
“啊?噢……”
“反正我是饿了。”他拾起了筷子。
尚宫见事态平息,连忙起身告退。
我这才放心大胆夹起一块米糕放进嘴里,边嚼边问:“你刚才干吗?”
“什么干吗?”
“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干吗?”
“你知道什么,管我?!”李信的语气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而且火药味十足。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你结婚以后肯定会打老婆,那时你回答我说,也要有心情才会打,不记得了?”
啊,这米糕用什么神仙草做的?这么香!!
“记得,那又怎么样?”
“那我就要问你刚才说那些话什么意思了,难不成你对我有意思?”我冲他眨了眨眼,手里的筷子也同时在盘子和嘴巴之间飞舞不休。
李信扑哧一声笑了:“做你的大头梦吧,就你?”
什么?!
“不过你说得也对,那些话确实有点不着边际……”他话锋这么一转,我刚要升起的怒火,突然间也就失去了依据,不尴不尬悬在了半空。
“不过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搞笑?说什么做什么都拿祖宗传统来做令牌,其实也都是他们说了算,我就是看不过,一定要说出来就是了。”
“啊哈,我明白了,我看你就是处在青春叛逆期,看什么都不顺眼。”
李信听了,立刻收起笑容,摆出他那张冷峻、优雅的脸,瞪了我一眼,我也老实不客气回了他一个白眼。
“我有说错吗?你不过就是受了委屈,拿不相干的人出气罢了!”
“……”李信突然没了话。
嘿嘿!说到你痛处了吧,事实就是这样嘛,狡辩无用!
“……好吧,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承认。”他撇了撇嘴。
他的坦诚和勇于认错的态度让我很满意,突然间,从前那一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在我心目中顿时变作了一个平常的,有着七情六欲,会犯错也会知错的邻家男孩。
这么想着,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把右手伸到他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挑起一根眉毛,眉宇间不无疑惑。
“从今往后,让我们好好相处,尽量做朋友。”我说,笑容由于紧张而变得有些艰涩,“还有,我想拜托你……你知道我刚来,什么都不懂,可你不一样,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所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李信瞟了眼我的手,不做反应,表情怪怪的,“那个……有点难。”
“如果你想说‘不管怎么样你也算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的话,我不能答应你。我和你一样,也是被迫接受的这场婚姻,所以别指望我对你产生半点作为丈夫的责任心,我恨死了这场婚姻,你也应该知道。但是,如果你想说‘我俩同命相怜,所以不妨做个朋友’的话……”
他的话长到没有尽头,我的手一直举在那里,微微有些颤抖。
“那样的话,我可以考虑,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偶尔听你诉诉苦什么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握住了我的手,“那样的话,让我们试试看做朋友也好。”
嘿嘿,我在心里冷笑一声,瞬间划过大脑的只有一个念头……
“啊!!”李信一声惊叫,立刻把手抽了回去,可是已经为时过晚,他的手背上早已印上了一排鲜红的牙印。
“你干吗?!”
“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嘛,我咬你啊!”我得意地坏笑道。
“你当我的手掌是你米糕啊?肚子饿就开口说话嘛!”李信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哼!你当我真有胃口来咬你的爪子!笑死人了,哈哈!朋友?就你?做你的大头梦去吧!出去出去!”
我拿他的原话回敬过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开心得不得了。
“你说什么?要我出去?”他跳了起来,一脸的不置信。
“对!出去!这里是嫔宫殿,是我的寝宫!”说着我抓起他的外套就往门外扔,“出去!”
李信像是受了严重的打击,弯腰拾起外套,恨恨地回头说道:“算你狠!就算你哭着喊着留我,我也不会在这儿多待半秒钟!”
说完他猛地转身推门而出。
我看见有一颗血珠正从他的手背滚落下来。
“混蛋……”我仍觉不解恨,冲他背影又骂了一声。
“我们一定要离婚。”
他说过的这句话复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会遵守这个约定。”
不知怎的,我的眼泪竟夺眶而出。
对对对,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是太子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算是什么,不过是被迫同你演出一出闹剧,然后再被你一脚踹下舞台?
“你太让我失望了。”
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李信。
从来就没想过要和她做朋友。申彩静,这女孩不过是和我被迫上了同一艘船而已,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和她保持距离。
可是,为什么。
她的那个眼神。咬我手背的时候,她望着我的那个眼神,那么伤心,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而我,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觉得好心疼,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呢?
那个眼神,好像一块砖头,生生地砸到了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让我疼,却还一直在那里,挥之不去。
17.旧睡衣就该早早丢掉
啾啾啾啾。
渐渐有一缕缕的光线自窗缝泄入房间。
这就是我新婚的第一天了。我躺在床上,呆呆地听着窗外的鸟鸣。
接着就有人进屋服侍我换上了艳丽的韩服,引领我到慈庆殿行“嫔朝见”礼。
所谓的“嫔朝见”,就是拜见长辈,同时接受晚辈下人朝拜的仪式。说起来,昨天的仪式虽然繁琐艰辛,但终究属“体力活”,而今早的这个“嫔朝见”则是真正的“脑力活”,拜见国王皇后以及太后,接受他们的问话,一点马虎差错都不能有的。
走出嫔宫殿,已有一行人在外面垂手等候。为首的李信,脸上挂满冰霜,昨夜被我咬伤的那只右手正缠着纱布。
哼,活该,全是你自找的。
我抬起下巴,瞟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开去,把他甩在了背后。
“喂,你慢点走……”
背后传来他恼火的声音,我只当做没听见。谁要和你并排走,难道还要手牵手不成?
慈庆殿位于宫内深处,幽远僻静。外表看起来同其他宫殿并无大的不同。那绘着各式花朵图案的围墙,让我看了又看,喜欢得很。进入园内,更是鸟语花香,没有一处不精致不服帖,一草一石都凝聚着独到雅致的心思。比起宫里其他庄严肃穆却缺少人情味的宫殿,这里真是温情可爱了许多。
“东宫夫妇殿下有请。”
尚宫将我们引进大殿。太后国王皇后全都盛装打扮,端坐在上席,神情肃穆,同殿外和煦的气氛格格不入。
“进来吧。”太后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却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紧张。
强压住颤抖,我随着李信一一向长辈们磕头行礼,直到完事落座,还不知道手脚应该摆放在何处。
“嫔宫看上去紧张得很呢。”太后眯眼打量我,眼角的皱纹有如蟹脚菊的花瓣。
“啊,啊……是……”我低头应道,汗都要出来了。
“完全没有必要紧张么,只要太子太子妃两个人相处愉快就好。”太后笑了,眼角的菊花盛放得更浓了。
我不自觉地看了眼身边的李信,他见我转头,便故意扭头望向别处。端正放在膝盖上面的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再次映入我眼帘,我又紧张起来,生怕被太后看出端倪,询问他伤口的由来。
“啊……对,是是……”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所云地回答了一句。
皇后开口问道:“嫔宫在嫔宫殿过的第一个晚上如何?有什么不方便没有?”
“啊,不,没有不方便。”我连忙回答说。
“还喜欢你的新住处?”
“是,喜欢。”
“见你脸色不是很好,昨晚没有睡好?”皇后关切地问道。
没有睡好?几乎一夜没睡才对。偌大的房间,只我一个人,什么都陌生,什么都是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气。从来没有过的孤单,从来没有那么地想妈妈。
“啊……”
本想回答“不,我睡得很好。”那句话却被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皇后越是疑惑地注视我,我越是紧张地说不出来。
幸好有太后给我解围:“嫔宫应该还没有适应宫里的生活吧。在陌生的地方,睡得不好也是正常的。皇后,要不你派人把她的那件睡衣取来,说不定会好些。”
“睡衣?”皇后听不明白。
“没错。”太后浅浅地笑了,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就是画着黄色狗熊的那一件。”
“……维尼!”我脱口而出,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这这这,难不成连太后也看到了那些照片?申彩静,这次你丢人真是丢大了!
皇后强忍住笑,接过太后的话,“是,嫔宫有什么需要,我们尽量都会满足。”
“那就好,别太委屈了嫔宫。最近正好闲得无聊,看到小报记者拍得那些照片,不知道让哀家笑得有多开怀。”太后竟笑出了声来。
呜呜,太后娘娘好讨厌!
我的脸顿时羞得通红。皇后努力保持着泰定,眼里却也写满了浓浓的笑意。
呜呜呜,大家都嘲笑我。
借此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一直沉默着的国王也开了口,“太子最好多上心一点才好。”
见提到自己,李信抬起了眼皮,“什么意思?”
“我是说嫔宫,她初来乍到,四处都不熟悉,适应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你要多上心,多照顾一点她才好。”
李信听过,沉默了几秒钟,说道:“在那之前我还有话要问您。”
“什么问题?”
“您之前答应过我,把东宫迁往昌德宫,我想问您是否还记得?”
三位长辈神色都有些改变,未等国王开口回答,皇后首先说道:“现在昌德宫还在修缮中,搬迁之事起码要待一年以后才能施行。”
太后更是脸拉得老长,“要搬也要等你上了大学以后,小小年纪就想搬得老远,你就没想过奶奶我会舍不得?”
“结婚前你们可没这么说,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卦?要知道,我完全是因为那个才同意结婚的。”李信冷冷说道。
长辈们脸色大变,国王厉声训斥道:“太子!太子妃就在旁边,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李信丝毫没有让步的迹像,他倒像是有备而来,答辩得不紧不慢,“她什么都知道,我都和她说了。今天我只想问您们,到底会不会遵守当时许诺我的话,什么修缮中,找这些借口搪塞我,完全没有必要吧。”
国王正色训道:“太子,太过分了,怎么对长辈说话的?!”
“是你们食言,不能怪我。”
始终和颜悦色的皇后也皱起了眉,“在长辈面前说话这么没大没小,就是你的不对,太子!”
皇后话音未落,李信就“呼”地站了起来,“用根本不打算兑现的谎言让我同意结了婚,现在却死不认账,这也不是长辈们应有的作为吧?我先告退了。”
整个大殿乌云密布,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你说什么,太子?!”国王宏亮的嗓音震得屋顶嗡嗡直响。
“我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都说了。”
这家伙吃错药了?这么的火大叛逆,莫非大清早就便了秘?
我惊异得抬头看他,他正好也在看我,俯身握住我的手腕,一把把我也拉了起来。
“发什么呆你?”
“……啊?”我回不过神来。
“还不走?”
“走??”
这个便秘的家伙!!明明自己闯了祸,还要拉我一起加入?!
“少废话,快走!”
眼看自己就要被拖出殿外,我连忙回头,冲着三位早已气得头顶生烟的长辈说道:“小辈先告退了!”
“嫔朝见”就这样草草地收了场。
这怪胎,我真的不懂你,昨天那么坚定地要和我划清界限,今天却要拖着我一起发疯,得罪长辈!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李信突然停下了脚步。
“无缘无故把你拽出来,让你也一起讨长辈的嫌,不好意思啊。”他面无表情地说。
哟,原来你也知道说不好意思。
“但是。”他话锋一转又是一脸的傲慢,“以后我们离婚,早晚也都会遭他们骂,就当现在是准备阶段吧。所以,你也……”
离婚,离婚!你是唐僧啊,一天念十遍!
“还不放开我?”我狠狠地从他的手里抽出手腕,上面已被握出了道道血印。
“以后要说那些混蛋话,你一个人说去,不要拉着我一起!我不想刚嫁过来就讨人嫌。在这里,我无依无靠,站在我这一边能替我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再遭了长辈的记恨,我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完,我调转身子,想要大步走得远远的,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嫔宫殿?不不不,那里压抑的我透不过气来。可是其它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去?在这牢笼一般的宫里。
“对……对不起。”
我停住了脚步,侧起耳朵,我听错了么?他对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当时一冲动把你也一起拉出来。”
“……”
“你在这里的处境,我不清楚,也没有想过。你知道,我根本不是会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的人。”
是,我清楚得很!
“所以……”
他好像被要说的下一句话给噎住了,思考抽搐了半天。我定定地站着,诧异什么话这么难出口,要是句好听的,我就可以考虑一下是否原谅他。
“……要不以后你晚饭到我那里去吃吧。”
嗯?什么?这就是让他苦苦思索难以启齿的话?
“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天一次,轮流着,上你那儿,或者我那儿。那样,或者我们可以互相增进些了解,也为了以后好好相处。”
“……”
我在心里暗暗好笑,真是出人意料的道歉方式。
这是我理解的大意:我本来就这样了,不会体谅人,也没有办法去改变,所以,大家就和和气气一起吃饭吧!
“……怎么着?”他问。
怎么着?我还能怎么着?你一会儿说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会儿又要拽着我站在你那一边;一会儿对我恶形恶状,一会儿又说对不起。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着?
我低下头,脚下正好有一颗小石子,我把它踢到李信脚下,问道:“……今天晚饭吃什么?”
到底我还是心软了。
骨碌碌。
她把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到我这边。我一时有些恍惚。
还是那个表情,紧抿着嘴,眼里含着泪,无助的她的表情,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在这里,我无依无靠,站在我这一边能替我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
“我不想刚嫁过来就讨人嫌。”
她说的这些话连带那个表情,在我耳边眼前不断重演着,一遍遍。
18.不能错过的故事
梦。有谁在那里哭。
- 走吧,律儿。
- 不,我不走!
那个哭闹的小男孩,正是童年时的李律。
而这时,正有一双手缓缓伸向睡梦中的李律,握住了他的肩膀。
“……呃……疼……”
十七岁的李律在梦里发出一声呻吟,而五岁的他,在他自己的梦里,仍在大哭不止。
- 不走!不走!我不要走!!我只要待在这里,和爷爷,还有小静一道!
- 律儿!
- 不要!!
- 我们必须走,律儿!
- 我不走,你一个人走!
- 不,我们一起走!
抓住李律肩膀的那双手更用力了,李律不觉抖了一下身子。
“疼……”
然而他仍未醒,梦仍在继续。
- 我们必须走,为了以后能回来。
五岁的李律眼里看到那张脸,冷峻美丽不容置疑。那是母亲的脸。
- 你知道吗?我们是为了以后回来才要暂时离开。
那双手愈发用力,甚至开始摇晃起来,李律终于被惊醒。
“……疼!”
全身都已湿透,十二年前被迫离开韩国时的记忆,已成为这些年他做的大多数梦的主题。
李律缓缓地睁开眼睛,床边有人正在注视他。
那人倚靠在他身边,全身沐浴在清早和煦的阳光里,对他微笑着,像一朵艳丽的花。
是母亲!
李律一时有了时空交错的感觉。
“做噩梦了?”母亲开口说道。
“啊……妈妈……”李律努力让自己也微笑,虽然那些旧事仍是挥之不去。
“您回来了。”
母亲轻轻点了点头。同李律一模一样的浅褐色长卷发,优雅地沿着脖颈垂到肩头。
“凌晨到的。”
“凌晨……”李律会心一笑,“韩国的凌晨怎么样?同记忆里的一样清冽么?”
他一直记得,在英国时,母亲总在抱怨英国混浊的凌晨,说根本不能同韩国的同日而语。
母亲点头笑了:“是啊。”
“您回来真好。”
“早晚都要回来的。”
她眼里闪过一道光,神秘且凛冽,极快地扫过儿子微笑的嘴角。
“不是么?”她又反问了一声。
“……”
过很久,才听到李律幽幽的附和。
“是噢,妈妈,这里原本就是您的地方。”
19.口香糖朋友
“什么?转学?”
东宫殿。晚饭原本还吃得相安无事,结果让李信漫不经心一句转学的话,气氛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转学??你说什么?”我拍案而起。
那家伙连眼皮也不带抬一下,只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道:
“当时放着王室中学不让我上,把我送进你们那所破破烂烂的平民中学,已经够荒谬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长辈们想让我们俩自然而然地认识。现在也没有那个必要了,转学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你是理所应当,对我可不是!
“我不要转学,让我丢下我的朋友们,想都别想!”
“朋友?”他露出不甚理解的表情,“朋友去哪儿都一样的交,不是么?”
“神经病!”我也撂下了筷子。
“你当朋友是口香糖啊?想吃就吃,想吐就吐?连口香糖都还有自己喜欢的口味吧,绿箭黄箭白箭,这么说来,在你看来,朋友连口香糖都不如,要换就换?”
李信不无嘲讽地笑了笑说:“你倒说说看,朋友是什么?”
“这个……”
朋友是什么?真正的朋友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陪你一起做值日,不抢你的便当……啊,虽然我的死党安生智一条也做不到吧,哼,不过那又怎样,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就那么重要?单就为了他们,你不要转学?”
“当然!”我挺起了胸脯。
“我天生没长那条神经,朋友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去知道,不过是无聊的时候,一起说说玩笑的人,那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这我倒是相信,以他的身份,嗡嗡嗡盯上他的狐朋狗友还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当然,亲近的朋友也不是没有,”他好像读懂了我不屑的目光,“但他们,说白了,也一样,要多少有多少。”
我晕,我倒。
我发誓,像安生智那样的朋友,走到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那么虎背熊腰,仗义执言……啊,不,那么善良,无时无刻在你身边,听你说话分享喜悲的朋友,确是不可多得。
“我和你不一样。”我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怎么交朋友。你上你的王室中学去,我只要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留在义强中学。”
隔着玻璃杯,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我。那双拥有全世界最深邃黑色的倨傲的眼睛。
“感情和说话一样,说多错多,感情越深,也越麻烦。你说的那些朋友,各自的生活环境改变了,慢慢得也会变质,那时候意识到,再去收拾挽留,很累的。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恰当的距离,大家也好处得相安无事。”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其实,对你也一样。”
“什么一样?”
“你也一样,想要试着接近了解你,真不是一般的累。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你做朋友?只有一个字,累。”
呵,让你这么辛苦这么累,真是不好意思呢。
我肚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愤愤地一把抓起眼前的水杯,踌躇着是该把水灌进肚里灭火,还是浇到他脸上,回应他的那些混蛋话。
就在我紧握水杯,犹豫不定之际,桌上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显示号码,眼角的神情有些变化,连忙接起,凑到耳边。
到底是谁,这么让他紧张。
我听见从听筒里传来的微弱的问话,接着李信便“唔”了一声,说:“正在吃。”
啊,原来那人问他“吃饭没有”呢。哼,这家伙那么无视朋友,居然还有人关心他吃饭没有,真不是一般的造化。
“嗯,我过得很好,你呢?”
看看,居然还嘘寒问暖!
“没事儿,我现在说话方便,怎么了?”
呵,接个电话还有什么说话方不方便的,越听越蹊跷。突然一个念头滑过我的脑际,这电话,一定是那个叫孝琳的女孩子拨来的。想到这儿,我愈发觉得李信接听时的神情有些鬼鬼祟祟,甚至边说还边在偷看我的反应。
呸,接你的猪头电话去,看我什么脸色。反正在结婚当天就说离婚的人也是你,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通电话,也不管你之前有没有向别的女人求婚,还是有着大把的旧情人。
可是,明明想着不介意,为什么肚里的那股火气却越烧越旺呢?
我举起水杯,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
那通电话结束得很快,李信合上手机,重又放在桌上。
我尽量以坦然的表情和声音问他。
“是孝琳?”
“嗯。”
“她问候你?”
“嗯。”
果然不出所料,好吧,是时候展露一下我宽宏大量的胸怀了。
“以后她再来电话,你尽管接好了,不用看我的脸色。”
他听过,表情十分意外,却不是如我所想的,是因为我的宽容和仁慈。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眯眼问道。
“嗯?我是说,是说,刚才好像见你在看我的脸色,所以,想对你说,没有那个必要。”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呵!”他干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看你的脸色?你说笑呢吧。”低头抿了一口水,他接着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有必要那么做吧,看你脸色?简直笑死人,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真以为是我的老婆呢!”
一席话让我好容易冷却的火气又噌地烧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从来不以为你有必要看我脸色行事,呵,我也早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在意老婆脸色的正常男人!”
按常识,当着老婆的面接听别的女人的电话,是男人都会小心在意妻子的脸色。当然,我们属于“非正常”夫妇……
“老婆脸色?正常男人?”李信像在听天方夜谭,“你倒说说看,我凭什么要尽一个正常老公的义务?就对你?”
就对我?这是什么话?!
“你根本没有资格以我老婆自居,说那些话。”
“……?”
“白天我在内勤殿听到了些有趣的话。要不要和你分享一下?他们刚把一笔现金拨到了你家账上,据说,这是你对我母后提出的要求?哭了一通穷,然后要求接济?这么说来,你根本就是为了钱才答应嫁给我的。说白了,我不是你的丈夫,而是接济你家的施主。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你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李信满脸写着鄙夷。
“……你听皇后娘娘说的?”我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从内勤殿泄出的传闻,正好被我听见。你还真是让我对你另眼相看,以前看你初来乍到一幅可怜相,还蛮让人同情,谁知道你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快,这么精明,会讲条件,这么看来,我也没必要对你特地关照,你也会活得很好在这里。”
咯咯。我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真后悔刚才把水都喝了,否则我真有心扬手浇他个一头一脸。
“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他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过分?难道我在无中生有么?我们大可以互相坦率一点,当然今天早上我把你硬生生拉出去,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也没必要那么生气,不是么?你不过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利用了我,我也出于某些想法利用了你,大家一比一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要埋怨谁。”
不知不觉委屈的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李信,话不是这么说的!难道我真的想这样吗?
那一天妈妈送我坐上驶往宫中的车子,挥手道别时在风里飘零的衣袖又出现在眼前,那脱了针的线头……只为了能让妈妈换下那些洗得发白,过时好久的旧衣,穿上稍稍端庄一些的新衣……没错,这就是我打的算盘!
“饭吃完了没?要不要叫甜点?”李信好像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对,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我咬住嘴唇不说话。
“啊,真的生气了?怎么?我刚才说的话伤到你的自尊了?不会吧?”
不会吧?!反正是为了钱而结的婚,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有本事说出这些话,这会子反倒问人家为什么生气?!
我已出离了愤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用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不吃了。谁听了那些话,也不可能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人的本性真是戳穿不得,”李信露出一丝不属于他这年纪的老气横秋的笑,“我只是说了真话而已,又没有责备你庸俗的意思,不过是想把话说开了,以后大家也可以轻松地相处。你就这么听不得我的实话实说?”
我哗地站了起来。听不得,没错,你的这些“实话实说”,我根本听不得,听不下去!
咬住牙,只为了忍住不在他面前哭出来。
我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只有受伤的小动物才会有的低吼。
“如果可以,我真想撕了你这张嘴。”
啪!我踢开挡路的凳子,夺门飞奔而出。
背后传来守候在门外尚宫们的喊声——“嫔宫娘娘!”
李信那张脸一消失在我眼前,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滑落,任由迎面的风把它们吹散。
对,你说得对,我是为了钱才结婚。
可是你哪里会知道,才满十七岁的我,就要为了这劳什子的钱,和你这样的混蛋结婚……你可知道我究竟又是怎样的心情?!
“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
好糊涂,好混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心情一落千丈跌倒了谷底,再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呢。
“都吃完了,把饭菜撤了吧。”我吩咐下人道。
自从白天在内勤殿听到那个传闻之后,心就像被马蜂蜇过了一样,又红又肿,痛极了。
难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并期待,她是那种不谙世事,爱哭鼻子的单纯女孩?否则,听到那个传闻,我怎么会感觉那么糟糕,竟似受到了背叛,以致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有时你也真是不可理喻。”我摇着头对自己说。
难道真是我做错了?
为了那不切实际对你的幻想,而对真实的你大发雷霆……我真的是做错了么?
我陷入一阵迷惘中……
20.所谓的“天底”
我只顾飞奔,不想却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啪!我来不及收住脚步,便不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祖宗哟!嫔宫娘娘,义诚君少爷!你们没事儿吧?”
有人急忙把我搀了起来,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宫里的尚宫,只是我对她完全没有印像。
“啊,没事没事,都怪我,跑得太急……”
我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抬起头看那个同我相撞的人。好眼熟的浅褐色头发,啊,这是谁呢,这么眼熟,该是以前见过的……
“哦?是你……小新娘!”
未等我开口,那人首先向我打了招呼,那么缓慢的语速……啊,是他!李信的堂哥,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叫什么来着,李……律?
“你……”我也指着他,张着嘴,还在心里犹豫着他的名字。
“这是义诚君李律少爷,嫔宫娘娘。”那个扶我起来的尚宫在一边提醒道,语气中听得出她的不满,我居然对她尊贵的少爷直呼作“你”。
“啊,是。”我有点脸红。
李律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挡在我们之间的尚宫让开,低头凝神打量着我的脸,说:“你脸色很坏,出什么事了?”
“啊?”我有点慌张,想到刚才哭过,泪渍或许还没有干,于是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强颜欢笑道:“哦,没事……”
“……”
李律不吭声,缓缓地再次打量了我一遍,啊,不,缓慢只是出于我对他的偏见,因为初次见面时,他给我留下的印像就是慢,但是现在,他绝对正以极快的速度扫视我。
“你哭了!”也同样快地得到了结论。
“啊……没有,没有的事儿……”我摇手否认。
“说什么没有,一定是的。走,和我聊聊天说说看。”
“嗯?”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走,我们去那里说话。”
他手指着一个方向,可顺着手指方向望出去,看到的明明却只是一方清澈蔚蓝的天空。
他指的到底是哪里?
“哪里?”
这时尚宫重又插回了我俩中间:“义诚君少爷,我们还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现在您和嫔宫娘娘……”
李律立刻打了断她的话:“我们可以以后再去,没看见我现在忙着么?”
什么?忙?这家伙怎么了?
“向太后娘娘禀报说我今天有事不能去了,改天再去拜访她老人家。”李律吩咐完,便转过头对我说,“我们走。”
“义诚君少爷!”那尚宫只得一脸无奈地看着李律牵着我的手走开。
“那里……我们去那里。”李律照例指着远处的那一方天空,温暖而纯净的笑容如阳光般闪耀。
“那里是哪里?”我好奇得不得了。
这人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天涯海角吗?
他却但笑不语:“到了就知道了。”
“这是哪里?”
最终到达的地方位于景福宫的后花园,眼前的景色陌生且迷离。广阔的莲花池上浮着一座小岛,上面盖着一间雅致的亭子,临池欲飞。最迷人的要数那明澈的湖面,荷叶和鲤鱼在天空的倒影里嬉戏,美好得不似真实。后来我才听说,这座亭子原来名叫“香远亭”,但那已是后话了。
当下李律只微笑着指着湖面说:“这里,就是天空。”
“天空?”
“嗯。”
“为什么?”
“这里你能看到的,只有天空啊。”
我听不懂,指着远处的亭子说:“那又是什么?如果这里是天空的话,那算什么呢?”
“哦,那算是天底。”
“……嗯?”这人,简直越说越玄妙。
“就像大海有海底,在海底又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像沙子、鱼、珊瑚……那天底自然也一样。”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个有趣的怪胎!他见我笑,自己也笑了,笑靥如初,拉我在湖边坐下。
“坐得还舒服么?”他关切地问我。
“啊,还好。”
“那就好……”
我看着他的侧脸,有点出神。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某位男生的脸,我还是第一次:茂密细长的睫毛,像女孩子般细致光滑的皮肤,优美的鼻翼以及朱红的嘴唇,啊,如此一张连女孩子见了都会感觉嫉妒的脸蛋。若论漂亮细致,连李信都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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